制作一部年度最佳惊悚片，导演先成了一名文献学家
-灯塔 The Lighthouse-
导演: 罗伯特·艾格斯
编剧: 马克斯·艾格斯 / 罗伯特·艾格斯
主演: 威廉·达福 / 罗伯特·帕丁森
类型: 惊悚 / 恐怖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加拿大 / 美国 / 巴西
语言: 英语
片长: 109分钟
|《灯塔》的海滩梦魇里，导演如何解释他的神秘结尾 |
/这个水气缭绕的，由威廉·达福和罗伯特·帕丁森主演的新片中，罗伯特·艾格斯带领着我们走向真实和虚幻的朦胧边界。
作者
Nick Schager(尼克·沙格)
译者
Aboduer
豆瓣ID，一个怀揣诗与导演梦的手工艺者
编辑
parallel
//
疯狂的气息浸润了整部《灯塔》，从咸咸的空气，汹涌的海浪一直蔓延到海鸥的尖叫声中，这是一场由罗伯特·艾格斯执导的关于19世纪新英格兰的两个灯塔管理员的海滩梦魇-老手托马斯·维克（威廉·达福饰）和青涩稚嫩的伊福莱姆·温斯洛（罗伯特·帕丁森饰），他们的任务是在大西洋的一块瘠薄，人迹罕至的小岛上操纵照明灯塔。难咽的恐吓，虚浮的幽默为电影主调，咸涩，咯吱噪耳的同时又充满抑人鼻息的沮丧。它记录般地描绘了两位主人公在完成各自独立的工作同时，又于愤恨，欺瞒与即将吞噬他们的癫狂中互相博弈。
《灯塔》剧照
电影剧本用古英语对话以藻饰，严格的4：3屏幕比拍摄和褪色的黑白胶片质感呈现，于是整部电影感觉就像来自另一个时代（世界）的粗砺艺术品。它也证明了艾格斯—2015年导演了他的银幕首秀《女巫》—是当今美国最独特又最大胆的导演之一。
在托马斯和伊福莱姆的奥德赛中，上任灯塔管理员在灯塔顶部留藏的谜团开始浮出水面，之前伊福莱姆被压抑的，想要一探究竟的饥渴也终于在美人鱼塞壬和滑动的海妖画面中变得更加复杂。《灯塔》通过一连串恶毒的画面，详细刻画了这对搭档的精神错乱以及他们的堕落。这是一场与众不同的观影体验，在我们看来，它也是本年度的最佳影片。
《灯塔》导演罗伯特·艾格斯
因此，就在它上映前不久，我们采访了这位36岁的导演，他讲述了自己疯狂的海洋冒险最后的开放性结局，为制作电影语言和画面而进行的历史研究，这些语言和画面不但具有大量细节而且令人惊叹，以及由才华横溢的主演们呈现的不同表演艺术技巧。
Q·
我们从那个模糊的结尾开始吧-在制作之初你有整个《灯塔》结尾的构想吗？
A：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让整部影片更晦涩，模糊一点，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词，就显得有点怪异。那肯定是我一开始就想要的东西。它可能并不可怕，但紧张、幻觉和怪异会引发更多的问题，而不是提供答案。然而，结尾最后一幕，花了些时间。我和我哥哥有我们非常喜欢的第一幕和第二幕，但是每次我们想要概括整部电影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第三幕。我们分析说，好吧，第一幕和第二幕情况良好;我们把它们写下来。一旦这些故事被写进了剧本，电影的结局就有了明确的答案。
《灯塔》剧照
Q·
电影的最后一幕你有受到什么特定作品的启发吗？比如《死吻》①？
A：说出来有些尴尬，当我把这部电影放给一些亲密的朋友看时，像阿里·艾斯特(《遗传厄运》和《仲夏夜惊魂》的导演)，我们仍在完善中，阿里说:“我喜欢那个《死吻》的结局。“我说，阿里，你知道，我讨厌你这样讲，我知道大家都这么说，但我从没看过《死吻》。他说:“今晚你回家后去油管上看看。“是的,我们完全有一个和《死吻》相似的结局，真他妈正确！[笑]
我知道灯里有一个秘密，但那是不能被揭露的。这部电影有受到拉夫克拉夫特恐怖文学②的影响，但如果这是拉夫克拉夫特式的，当罗伯看到威廉的日记时，它可能会是神秘的半人半鱼之类的东西，进而达福是半人半鱼祭祀的一部分，还有一个卑鄙的上帝住在触手里面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笑]这绝对是我们不想做的事。
《死吻》剧照
Q·
你的两部影片结尾都令人难忘，但是《灯塔》的高潮较《女巫》相比在于它的收尾更开放，这种对比是刻意的吗？
A：我当然同意《女巫》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想象的空间。可以肯定，《女巫》中有一些模棱两可的地方，但总的来说，事情很清楚。我想我对《女巫》里的问题有了答案，对《灯塔》里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我需要这些来写作，来指导它们。但我是故意让《女巫》的结局很明了，所以想让这个结局不明了吗?不，不是那样的。我只是希望这部电影比《女巫》更能让人产生幻觉，让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不是真实的-不是与《女巫》形成有意识的对比，而仅仅在于它是我感兴趣去做的东西。我哥哥也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
显然，两部影片有一些相似之处。但我认为大多数作家都有一个原始的故事，即使是非常好的作家，比如查尔斯·狄更斯，他写了《圣诞颂歌》，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把同样的书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女巫》剧照
Q·
无论是美人鱼、海洋生物、海鸥，还是这两个男人的所思所想都让这部电影充满了神秘色彩。暗示比写实更令人不安吗？
A：当然。对我来说，紧张藏于未知中。我读了一篇关于大卫·林奇《妖夜荒踪》的解释，写得非常漂亮简洁，这让我的心都碎了，因为我喜欢未知[笑],这对我来说比知道更让人舒心。顺便说一句，《妖夜荒踪》也借鉴了《死吻》，并在场景中和其他事物放在一起。
在这部电影中，当然有一些夸张的，直接的类型比喻帮助推动故事发展，给观众一些他们可以抓住的东西。比如，杀死一只海鸟会带来厄运。很明显，他说了两遍-并按照之前我们设置和告知的拍摄方式又拍了一遍，然后罗伯要杀死一只海鸟。但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解释性对话,它们在事物发展线上相继出现，你们不能错过-它们大都是被设计出来的，所以观众不得不和罗伯饰演的角色一样尝试去跟上进度条然后理解发生了什么。
《灯塔》剧照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成功地走过了钢丝(完成了冒险）：继续推动观众，让他们误入歧途，然后把他们卷进去，于是让他们再次误入歧途，但这就是我们的意图。因为如果你像罗伯一样疯了，然后和他一样感到很困惑，你就变得和角色一样了，故事或故事情节缺乏的感觉就会呈现出来。影片里没有太多的情节;只是一种相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出现，仅仅略微不同，所以我们必须找到方法来保持紧张感，让人们参与进来，我们试图通过迷惑和模糊来做到这一点。
Q·
你在新罕布什尔州长大，但你的两部影片背景都设置在新英格兰，从创造的角度来说，这块地方为何如此吸引你？
A：新英格兰是欧洲白人文化存在时间最长的地方，所以如果你想探索这些古老的故事，你想要一个历史悠久得足以产生鬼魂的地方，那么可以说就是这里。我认为，很明显，这两部电影都是我试图与我所在地区的欧洲非原住民民俗文化交流的结果。我哥哥和我在森林里长大，那里的环境很像《女巫》中的新罕布什尔州南部，然后我们开车北上到缅因州，去《灯塔》中这样的地方度假。
《灯塔》剧照
此外，在我的电影中灯塔以其神秘和诡异的方式存在，但它也同时充满浪漫和强大的力量。
Q·
你拍摄《灯塔》的想法从何而来，你又为何要把这部电影变成你的第二个项目-而不是其他的?
A：在《女巫》资金下来之前，我哥哥正在写一个叫做《燃烧的岛》的剧本，那是一个灯塔里的鬼故事，那是我当时所知道的一切。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几个月后，他说这并不可行，我问他我是否可以尝试一下这个想法。当然，我的版本变成了一部年代剧，我把它叫做《灯塔》。当他说到“灯塔里的鬼故事”时，我想象出了这种硬朗、生锈、发霉的黑白氛围，四四方方的长宽比，以及晚餐场景的真实图像，于是我开始着手创作一个与那种氛围相匹配的故事。
但后来《女巫》的资金下来了，所以我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是的,在《女巫》之后我也在工作中想出了许多标题，但我打电话给我哥哥说,我们一起拍《灯塔》吧-这是你脑海里首先出现的一个想法,我做事喜欢做足准备以防万一。然后，在《女巫》拍完后之后的四五年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灯塔》就是人们所梦想允诺的东西，然后就有了今天！
《灯塔》剧照
Q·
《灯塔》中有关旧世界的语言十分丰富，在达福唤醒川顿国王③的大段诅咒中达到高潮。要创造出这种真实的语言需要多少研究?
A：要做大量的研究。由于我们在新英格兰拍摄这部电影，那么首先就要去研究研究赫尔曼·梅尔维尔④。那么在大西洋的另一边，我们就要去考虑关注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⑤和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⑥。从一开始，我们就开始尝试用方言写这两个角色，尽管我们还不知道如何使用方言。但是我们都会用方言思考，即使你还在试图理清它时，它也能让你更好地符合角色的思维过程。任何会说一种以上语言的人都能理解我在说什么，我敢肯定。
我们正在寻找这些东西，还有灯塔管理员的日志，为设计罗伯性格而做的伐木工人采访。然后我们碰巧读到一位来自缅因州的作家：萨拉·奥恩·朱伊特⑦，她也在写我们电影中所展现的那个年代。她采访了缅因州的农民、舵手和船长，然后用方言写故事。这些故事犹如一座金矿，但她的作品确实为这两个角色塑造了符合他们的的方言:威廉说的是一种更带有航海性的方言，罗伯说的是一种农民的方言，尽管朱伊特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沿海的。
《灯塔》剧照
后来，我妻子爱丽在图书馆找到了一篇论文，作者是伊芙琳·斯塔尔·卡特勒，她论述的就是萨拉·奥恩·朱伊特作品中的方言。她把方言分解开来，并展示了语法，这方便了我们之后梳理剧本。比如，在这七件事罗伯的方言需要一致，在那十二件事上威廉的方言需要一致。我们基本上就是这么做的。而更高级的是仿弥尔顿的，仿莎士比亚的东西，也就是达福所进入亚哈的那种状态，就我所写的那些。多亏了《女巫》和其他一些未曾实现的东西，我才可以这么做。这不是一个特别有用的技能，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很有用(笑)。
威廉和强硬的海盗对话只是个假想。我们知道在那个时期那种口音就存在于新布伦瑞克和新斯科舍省了。一位不喜欢我的电影的影评人错误地称它是“糟糕的爱尔兰口音”，但它根本不是爱尔兰口音;它起源于英格兰的西部。如果听不到那个声音，你就读不懂萨拉·奥恩·朱伊特笔下的海上人物。所以不管它是否存在，我们都觉得必须有这种声音。
《女巫》剧照
Q·
你是在写完剧本之后建立起电影的视觉风格的，还是两者同时进行的?
同时进行的。在某种程度上，当我写作或写不下去时，我脑海里就需要一个玩偶屋，里面有我的玩偶和他们的衣服。有时感觉就像是，我不知道他穿的是什么鞋，我就写不出这一幕!就是这么挑剔。显然，你学习得越深入，细节就会变得更加丰富，你越继续研究，情况也越会发生变化。但是确实，它们是同时发生的。为电影制作和设计的有年代的灯塔站照片也可以激发对场景的灵感。在我们研究的过程中发现所有的灯塔站里经常会看到这些船屋，上面有长长的船桨，这些船会被放到海里，所以我和我哥哥都认为我们必须要用它来做点什么。即使是那个时期的象征主义绘画也有助于在写作过程中创造灵感瞬间。
《灯塔》剧照
Q·
我很好奇演员放屁的戏。用一些幽默缓解这种惨淡凄凉、恐怖又痛苦的情绪如此必要吗?
A：这是一个我故意想要反《女巫》其道而行的地方。我觉得《女巫》很严肃，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认为需要点幽默。尽管有些事情让人感觉有点不成熟，或者有点像学生作品，但它本身是如此严肃。我想，如果我再去探索痛苦，我会以一种我可以嘲笑痛苦的方式去做。
当然，如果你现在安排两个人住在一起，低俗的幽默就会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放屁的戏一开始就在剧本里。而达福的第一声屁响在剧本中被描述为一种“权力的有意彰显”。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放屁的笑话罢了[笑]。
《灯塔》剧照
Q·
电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达福和帕丁森共同承担的。他们的表演方法一样吗，这有影响你和他们的合作吗?
A：每个演员都需要不同的东西。但是他们和很多像我这样的作者导演-和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作者导演都合作过，罗伯和威廉都知道电影成功的一部分取决于你对导演工作的服从。尽管如此，我还是需要调整我的整体方法来满足他们的个体需要。
我认为有时会有一种误解，认为罗伯属于方法派，而威廉属于技术派，特别当他们分别以由外向内发散和由内向外发散的表演方式组合的时候。这部电影的电影语言非常明确，我和[摄影师]加林·布拉斯基在演员到达之前就计划好了摄像机的位置和运动。所以，在排演过程中他们学习走位，这样当我们进入场景时，他们就会显得很自然。威廉使用了所有他在排演过程中磨练出来的信息，然后创造出已经计划好的自发性表演。而罗伯想知道他能在多大程度上延伸和改变我们在排练过程中所做的事情，同时还不得不屈服于镜头。这两种方法都很有效。
有时我觉得威廉和我处理事情的方式有点相似，但那很好，因为这是威廉·达福的灯塔，他应该感到舒适自在，而罗伯特·帕丁森不应该心安。
《灯塔》剧照
Q·
你通常排练多少次?
A：对我来说，排演只与调度和节奏有关，与表演无关。我们为《女巫》准备了一周的时间，拍摄《女巫》时还有一个清教农民训练营，这样人们就可以学习如何给山羊挤奶之类的(笑)。在《灯塔》中，威廉没有做任何工作，真的，罗伯则不应该知道如何做他的工作，而且，坦率地说，这就像推手推车和铲煤样，所以不需要很多训练(笑)。我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安排场面调度和掌握节奏，但是再强调一次，达福是戏剧演员，所以即使我不排练表演的话，这也对他没有影响。
Q·
你跟你的两个演员解释了结尾吗?还是他们完全不想知道?
A：除了他们需要知道的以外，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在最后一幕，我对罗伯说了一些话，给了他一些情感暗示-一堆废话，我敢肯定，他也许认为这很烦人，希望我闭嘴[笑]。但是我想简单地回答：没有，我没有告诉他们。
①《死吻》：1955，导演罗伯特·奥尔德里奇，代表作《兰闺惊变》，《凤凰劫》，《十二金刚》等。
②拉夫克拉夫特恐怖文学：拉夫克拉夫特，美国恐怖，科幻与奇幻小说作家，尤以其怪奇小说著称。他最为著名的作品是后来被称为“克鲁苏神话”的系列小说。
③King Triton(川顿国王）:美人鱼的父亲，亚特兰蒂斯之王。
④赫尔曼·梅尔维尔：19世纪美国小说家，散文家，诗人，代表作有《白鲸》，《水手比利·巴德》。
⑤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英国诗人和评论家，浪漫派主义文学代表人物，代表作《古舟子咏》，《忽必烈汗》。
⑥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19世纪后半叶英国小说家，代表作《金银岛》，《化身博士》和《卡特里娜》。
⑦萨拉·奥恩·朱伊特：19世纪末美国文学史杰出的女性作家之一，以乡土作品而闻名。她的作品大多数描写新英格兰当地的风俗，反映滨海农民朴实的日常生活。代表作有《一只白苍鹭》，《乡村医生》，《尖尖的枞树之乡》等。
—FIN—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62位华语青年导演，选出10年代303部最佳电影
一个外国人，做出过去十年最好的华语电影，也选出了他的十年十佳
开年影碟败家指南，剁手只看这一篇就够了
如果审查间接缔造了华语电影黄金时代，同样命运会光顾这个国家吗？
谁是影响了大卫·林奇的实验电影女祭司
请为深焦口碑榜投票